法國,一個鰥夫的生活
2023-08-28 15:32:21    騰訊網(wǎng)

巴斯蒂安是一個法國商人,喪妻已久,是一個鰥夫。年輕的時候穿梭于加拿大、法國之間,英語很流利,后來投資了不少房地產(chǎn),三十年前他買下一片林地,并開始在林子里建造自己的「夢中住宅」,前后歷時15年,憑一己之力,終于完工。

這樣的故事在地廣人稀的美國西部屢見不鮮,沒想到在人口稠密的歐洲,也有這樣的神仙人物。


(資料圖)

我問巴斯蒂安:“十五年?為什么造了這么久?”

他說:“我很忙,總是抽不出時間,一般利用周末和節(jié)假日來建造。以前我通常住在城里,現(xiàn)在退休了,才常住此地?!?/p>

從建筑技術(shù)的角度來說,巴斯蒂安的House沒有什么過人之處,只是一座磚木結(jié)構(gòu)的平房。如果要用一個詞來形容這座House的特色,那就是“詩意”。

他的House建在一個平緩的小山坡上。周圍密林環(huán)繞,整座House安靜地隱藏其中。離他最近的鄰居也有兩公里,因此這House從來不用關(guān)門,Wifi也不用設(shè)密碼。House的南邊是客廳、主臥和露臺,陽光充沛,視野開闊,可以看見遠(yuǎn)方的山脈。北邊是廚房、衛(wèi)生間、儲藏室和臥室。他完美地利用了丘陵的坡度,從外邊看House很矮,不起眼,而從內(nèi)部看,卻空間寬敞。

巴斯蒂安是一個建筑天才,但似乎沒有繼承法國人的烹飪天賦,用他自己的話說,他每天吃的都是速凍垃圾食品,比如炸雞塊、煎魚排之類。同行的朋友提出可以為他(也為我們自己)拾掇一頓中式的晚餐,其實,可以算夜宵了。

他聽了喜出望外:“我們?nèi)ヂ杜_吃吧,我來收拾一下?!?/p>

“露臺有燈嗎?”我看外面伸手不見五指,有些擔(dān)心。

“燈?你這人太沒品位了,哎!”巴斯蒂安故作鄙夷地看了我一眼,嘆了一口氣,轉(zhuǎn)身進(jìn)屋。不一會兒,他捧出一堆東西,有啤酒、面包和蠟燭。

“雖然我廚藝不好,但我可是很講究用餐氣氛的,這可是我們法國人基本的待客之道?!?/p>

在法國人看來,夜晚在露臺上和朋友用餐,必須用蠟燭,否則就是太沒品位了,也是對客人的不尊重。而在中國人看來,情人之間的晚餐用蠟燭點綴,尚可理解,一般朋友用蠟燭,感覺多少有些矯情。

巴斯蒂安家的食材有限,只有雞蛋、洋蔥、辣椒和土豆,同行的朋友做了一個洋蔥炒蛋和酸辣土豆絲——其實,這么普通的菜真有些拿不出手啊,實在辜負(fù)了博大精深的中華廚藝。不過,巴斯蒂安看了非常滿意,把所有的飯菜擺了一桌,并堅持在就餐之前給他拍照留念,他說,這可是值得他終生紀(jì)念的日子。巴斯蒂安端坐在那里,一本正經(jīng)地看著我的鏡頭,留下一張頗有些儀式感的照片。

我們圍著這張桌子坐下,半徑兩公里范圍內(nèi),再無他人。菜色普通,卻終生難忘。

吃過晚餐后,巴斯蒂安說要帶我們?nèi)ヒ粋€地方,那神情就像小男孩要向別人炫耀寶貝玩具一樣,跟著他,打著手電筒,走了一小段山路,我們來到山腰的一塊平地上。

“你們站在這里,別動!”巴斯蒂安神神道道地說,接著轉(zhuǎn)身離去。大約十幾秒后,聽到清脆的“喀嚓”一聲,眼前亮起了翠綠的燈光,原來這密林之中還有一個游泳池!

游泳池也是他親手打造的,這可不是隨隨便便挖個坑就完事兒了,他還配置了一套完整的凈水設(shè)備,水質(zhì)很好。他還在池底配置了防水的燈具。

我問巴斯蒂安,“你很喜歡游泳嗎?”

“我會游泳,但我很少游泳?!?/p>

“難道這泳池純粹為了擺設(shè)?”我有點難以置信。

“我有兩個孫子,他們喜歡?!闭f到這,這倔強(qiáng)老頭的眼神中,也難掩爺爺?shù)拇葠?,接著他有些遺憾地說:“不過,他們也不常來?!?/p>

那天夜里,我在池中游泳,蟲鳴蛙叫,此起彼伏,周圍漆黑一片,而池中卻是綠波蕩漾,猶如置身瑤池仙境,抬頭仰望,歐羅巴的夜空,星漢燦爛。

巴斯蒂安的客臥窗戶朝東,我在他的林中house過夜,他故作神秘地說:“別把朝東的窗簾拉上,第二天早上你會有驚喜?!?/p>

第二天早上,在某個瞬間,我突然感到眼皮發(fā)亮,眼珠子開始不由地蠢蠢欲動,慢慢地眼皮有些溫溫發(fā)熱,睜開眼睛,陽光撲面而來,很溫暖,不刺眼,光線穿過樹林中的層層樹葉,在被子上撒了一片靈動的光影。我就這么被大自然“吵醒了”——這應(yīng)該就是巴斯蒂安所說的“驚喜”。

吃完早飯,巴斯蒂安說要帶我去一個地方。

我問:“什么地方?”

老頭再次神神道道地笑了一下:“你去了就知道了?!?/p>

“走路去?”

“不!開車,你坐我的車?!?/p>

于是,我坐上他的高爾夫GTI副駕座椅。

“小心,系好安全帶,抓緊扶手?!卑退沟侔部粗?,狡猾地笑了一下。

他想干嗎?我剛系好安全帶,還沒有恍過神,巴斯蒂安就迅速發(fā)動引擎,接著,他居然踩了一個“地板油”——大叔!這可是掛R檔??!由于慣性的作用,在那一瞬間我身體劇烈地前傾,被安全帶緊緊地勒住。

巴斯蒂安的路非常狹窄,兩邊都是粗大的喬木,他幾乎以全速在這樹林的縫隙之間迅速倒退。我看著后視鏡,幾乎每次車身都是和樹干擦身而過,險象環(huán)生,兩邊的樹枝時不時抽打著車身,發(fā)出“啪啪”的響聲,一排排樹木在擋風(fēng)玻璃的視野內(nèi),迅速地變小、變遠(yuǎn)。習(xí)慣了快速向前駕駛的我,對著逆向的劇烈倒退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刺激。

“你瘋了嗎?!”

“哈哈,”巴斯蒂安得意地笑道,“好玩么?”

“很刺激!這塊地都是你的?這路也是你自己造的嗎?”

“是的!”他神情得意。

這樣看來,巴斯蒂安購置的這片林地比我估計的大得多。陰差陽錯,我居然和法國土豪交上朋友了。

不一會兒,我們已經(jīng)退到一條岔路上,巴斯蒂安踩了剎車,接著馬上換到一擋,又是一個地板油,向前沖了出去。一眨眼功夫,我們就來到一座小山丘。土豪就是土豪,開車從來不考慮省油,純粹為了樂趣。急剎車、大油門——這樣開車,微型車也能開成油老虎。

停好車后,沿著山間小徑,我們爬到山頂,山頂?shù)倪吘売幸粋€小木屋。原來,巴斯蒂安建造的不只是一間House,而是一個松散的建筑群。其中,最有特色的非這個Meditation ?House 莫屬,如果把它翻譯成中文應(yīng)該是“冥想屋”,這可能是西方世界特有的建筑形態(tài),目前在發(fā)達(dá)國家,“冥想屋”發(fā)展出各種形態(tài)萬千的建筑。有興趣的朋友可以搜索“Meditation ?House”的相關(guān)圖片,必定讓你大開眼界。

在Meditation ?House里,西方的貴族可以閉關(guān)修煉,靜思己過,心憂天下,遙想宇宙……各種務(wù)虛。其實,中國古代劉禹錫的“陋室”、南陽諸葛廬、西蜀子云亭,就非常接近當(dāng)下西方的Meditation ?House。

中西方的不同之處在于,西方貴族更傾向于宗教和獨處,而古代中國貴族偏向于入世和社交。相同之處在于,玩的都是“高端、大氣、上檔次”。不過,現(xiàn)代中國缺乏所謂的“貴族階層”,也就少見這種類型的建筑。

提到Meditation(冥想),就不得不提蘋果創(chuàng)始人喬布斯。老喬曾經(jīng)在1974年去印度冥想和修行,據(jù)說這和他后來的成功有很大的關(guān)系。但究竟1974年喬布斯在印度參透了什么?正如他的那句禪意濃厚的口號「The journey is the reward 」一樣,讓人云里霧里。

Meditation ?House體量一般不大,雖然造價不一定昂貴,但是設(shè)計費心。千萬別小瞧這小房子,很多出自大家手筆,往往設(shè)計費是造價的數(shù)倍。這玩意兒不適合建在人多的鬧市,一般選在有山、有水的地方。至于什么樣子的山水符合要求,還是那句話說得精辟:“山不在高,有仙則名。水不在深,有龍則靈?!笨傊?,就是有仙氣和靈氣的地方。

巴斯蒂安選的地方也是極好,山不高,但視野開闊,窗戶外面幾棵大樹,形態(tài)遒勁,開窗遠(yuǎn)眺,可見一汪湖水,一年四季,花開花落,景色各異。

開門進(jìn)屋,里面陳設(shè)簡潔,一桌、一椅、一地毯,幾個墊子和小凳子。小屋正中間放著一個大木盤,不知何用。墻角有一個長方體的木質(zhì)結(jié)構(gòu),大小像一張單人床,而表面空蕩蕩,又不像床。架子上擺著一些佛像和東方陶器。整體氣氛似乎有些“禪意”。

冥想屋內(nèi)部

就在我感受這禪意的時候,巴斯蒂安冷不丁地問:“你知道Taoism嗎?”

我隨口說:“當(dāng)然知道。”其實,我也就知道這個單詞的意思而已,Taoism就是道家、道教的意思。作為中國人,如果在老外面前說,自己連道教都不懂,那就太丟人了。

聽我這么一說,他雙眼一亮,迫不及待地說,他不但很崇拜道家學(xué)說,還喜歡研究風(fēng)水,然后滔滔不絕地講了他這些建筑和道家、風(fēng)水的關(guān)系,我在一邊聽著,越聽越吃力,有點招架不住的感覺,只能“嗯”“啊”“哦”地點頭附和。

他的大概意思就是:他根據(jù)風(fēng)水理論來決定所有建筑的選址、布局和面積等等,而建筑的中心思想就是「天人合一」。

原來巴斯蒂安帶我來這里,就是為了和我聊道家、風(fēng)水。在他看來,能在這里和一個來自遙遠(yuǎn)東方的人聊這么「高端」的話題,也沒枉費他花這么多心思建造這冥想屋。但對我來說,再這么跟著他的思路聊下去,非露馬腳不可。我有自知之明,別說用英語,就算用漢語,不出3分鐘,我肚子里那點關(guān)于道家和風(fēng)水的存貨,就會彈盡糧絕。

我打定主意,必須在戰(zhàn)略上取得主動權(quán),聊可以,但必須以我的節(jié)奏聊。于是,我馬上轉(zhuǎn)移話題,問巴斯蒂安:“你有筆和紙嗎?”

“當(dāng)然?!彼R上從一個木盒子里取出筆和紙,一臉疑惑:“你要干嘛?”

我天馬行空地在紙上寫了一堆關(guān)于道家、風(fēng)水的漢字。比如“道德經(jīng)”“陰陽”“八卦”“以柔克剛”“太極”“道生一,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萬物”等等,能用繁體字盡量用繁體字,看上去越玄乎越好。我一邊寫一邊說,寫什么、說什么其實不重要,只要不停地說就可以,反正他也看不懂漢字。以我的經(jīng)驗,漢字對沒學(xué)過漢語的老外來說,簡直就是一種魔術(shù),具有「寶塔鎮(zhèn)河妖」的效果。這效果立竿見影。

巴斯蒂安在邊上看得一愣一愣的,贊嘆道:“你真厲害啊,居然能寫這么復(fù)雜的漢字!這幾張紙,我一定要好好保存?!?/p>

我故作淡定,心中竊喜:“您也太會夸人了,我豈止會寫漢字,我還會打著呼嚕睡覺、用筷子吃飯、用兩條腿走路呢?!?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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